吃桑葚

去小学校的路边，有一大片桑田。

桑田在小水渠与大河交叉处，每每春夏间，河水盈盈如美眸，水渠纤细若腰肢，紫红紫红的桑甚便探出头来。这是一个风情的季节。汉乐府《陌上桑》有句子：“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诗经·魏风·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诗经·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柔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土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皆是与美和爱情有关的。

当然，小孩子是不大懂爱情的。

小男生与小女生在桑田一起嬉戏玩要，是常有的事。我那时就有一个大姐姐。大姐姐是村里异性家的女孩，大我两三岁的样子，梳两条短辫子，常挎只竹篮到田里采野菜。她爱笑，一笑两个小酒窝，甚可惊异的是，她的皮肤总是很白，不像乡下姑娘，村里人都说她自来洋气。她很爱护我。

据记忆，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她见到我，总要跑过来，拍拍我的脸，跟我一起玩，甚至有时还要抱起我的。她终是气力小，抱我不起来，有一次抱我，却将我摔倒在地，我哇哇哭。她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她家里大人过来了，吵她几句，从此她便不敢与我玩了。但是一去小学校上学，她又照护起

我来。比如，那年春上，小伙伴们约好去采桑葚，然而可气的王老师竟留下我来，让我趴在地上，一遍一遍去写“8”字。说来也甚可奇怪，那一天，那个“8”字，我总写得歪歪扭扭。背着双手的王老师过来看看，嘴一撇，眉头一皱说：“罚你写一百个！”。我手捏着小树枝，甚是委屈，眼睛里噙满泪水。

小太阳从枣树顶滚落在矮墙上了，大姐姐背着书包路过，看见我，十分惊异地问：“咋还不回家呢?”我望到她，可能是流泪了，大姐姐就骂了王老师一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笔”，一口气在地上写出来一大片秀秀气气的“8”字，然后将树枝一扔，扯起我的手，就跑掉了。我们一起跑到了桑树林。夕阳在林子里飘散起一大片一大片红光，黑紫黑紫的桑葚，透出密绿的桑叶，像耀眼的宝石。三三五五的村童，树上树下，或采摘或咳吃桑葚，很是热闹。我跟跟这个，又跟跟那个，拍着手尽顾高兴，却一只桑葚也不能去摘。我看到那些有桑葚吃的伙伴，手与嘴，都染成红紫的了，呵笑之余，也跑至枝下，奋力一跃一跃伸手去够，结果每次皆是徒劳。有几个比我大的，便摊出满掌紫桑葚，笑笑勾诱我，我刚要去接，他们又哈哈笑着缩回手去了。“过来—”大姐姐见状厉声叫道。我一回身，大姐姐不知何时已攀到一棵桑树上，金红夕晖扑耀着她，她的手和脸是那样白，攀附树间，那一要时，我感觉她不是村寨里的人，很像电影《牛郎织女》中的仙女。我走到树下边，她将又紫又大的桑基扔下来，我托起衣衫去接，然后一颗一颗吃着，她在枝上师咿呀呀唱起歌。歌声，很清脆，与林外水渠里的流水声搅成一片，惹得林子里的小伙伴都仰脸朝上边看。我自是高兴，一时在伙伴们跟前显得颇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