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燃烧》编剧:和导演有分歧时怎么办
发布者:
小白兔|
2020-1-29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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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作为近年在国际电影节上备受关注的两部热门亚洲电影,《地久天长》编剧阿美和《燃烧》编剧吴政美她们就自己的创作经验,向现场观众分享了女性创造者的优势与不易,以及在与导演发生分歧后,如何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
作为近年在国际电影节上备受关注的两部热门亚洲电影,《地久天长》编剧阿美和《燃烧》编剧吴政美她们就自己的创作经验,向现场观众分享了女性创造者的优势与不易,以及在与导演发生分歧后,如何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并为未来女性编剧的成长与规划给予了真诚宝贵的建议。 阿美,编剧、作家、前媒体人。曾出版小说集《北京夜未央》。编剧作品有:《牛部织女》、《山楂树之恋》《万有引力》《分手合约》《下海》《地久天长》等。这部电影在第69届柏林电影节包揽影帝、影后两座银熊奖,打破了华语电影在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获奖纪录。吴政美,著名编剧,延世大学主修俄语和英语文学,获得俄语文学硕士学位。《燃烧》是吴政美继短片《库珀先生》获得成功后,首次以特别编剧身份崭露头角的作品。在师从韩国著名导演李沧东后,二人合作了一系列尚未制作的剧本,之后偶然发现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谷仓燃烧》,并将其改编成电影《燃烧》,在2018年获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两位老师,在做编剧之前你们曾做过翻译或媒体人,是什么原因转到编剧这一角色?阿美:我之前很多年都在做报纸,同时也开始写小说,认识了很多作家朋友,大概是2007年左右,我的好朋友尹丽川选了我的一篇小说,说想去拍电影,找我来改这个剧本。可以说,我是从改自己的小说才开始做编剧的。吴政美:其实,上学时我主修的是英国文学和俄国文学,毕业后才开始翻译俄语小说和自传,可惜到现在只翻译了两部作品。总体来说,翻译对我的编剧经历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不过在写《燃烧》时,就像是翻译了一本小说。俄罗斯作家莱蒙托夫写过一本小说《当代英雄》,书里的主人公毕巧林极具好奇心,对世上的邪恶尤为好奇,这给了《燃烧》中男主本的灵感。从这个角度来说,翻译的经历对于我写《燃烧》产生了一定影响。 很多突如其来的灵感也像火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一个什么东西可以燃烧你,为你未来的创作提供一份养料。阿美老师,有没有什么小时候的一些种子为你今天的编剧生涯中的人物提供种子式的力量?阿美:创作是会依赖自己的生命经验的,我可能一时想不起来具体的你说的种子,但作品肯定是自己生命经验和情感经验的表达,比如写完《地久天长》之后我发现,我的写作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和解。比如《牛郎织女》这部电影,讲的也是两个女人,本来是情敌互相仇恨,但男主消失后,两个女人反而一起生活了下去。《地久天长》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是一种和解,这可能一种潜意识的表达,来自你虽有的情感、记忆以及对生活的感知和认识。这种和解当中有很多对人性复杂性角度的探索。很多感情、很多关系都是很微妙的,就像是女性视角的一种切入。王小帅也好,李沧东导演也罢,都是作者性很强的导演,作为女性编剧,和这种作者性很强的男导演工作会有摩擦吗?阿美:并不会,不是说没有争议、矛盾或者冲突,任何两个人的认识都不可能完全一样。王小帅导演找我做《地久天长》时,我们有过比较充分的交流,就对这个命题有了共同的认识,记得第一次我写了一个三千字的梗概,他看了觉得是他想要的东西,接着我们就往下发展这个故事,当然在后来的交流与沟通中,不断的会有争论,但是我和导演在基本方向上非常有共识。 吴政美:十年前,我还是李沧东导演的学生,由于要做翻译等其他工作,之后又去上学。我非常尊重李沧东导演,但在创作过程中,除了日常讨论外,也会时有争执。写完《燃烧》之后,李沧东导演说我的个性实在太强。但每次争执后,我们彼此一笑,分歧就化解了。 韩国在亚洲国家里也相对保守。李沧东导演秉承着很高的声望,有超过20多年的从业经验,大家都非常尊敬他。李沧东老师让我自由地发表看法,所以我更要努力去做。优秀导演的一个品质,就是能让为他工作的人,按照自己的方式,最好地表达自我。 这两年间,世界范围的女性都在被广泛提及,包括在影视圈,女编剧的活跃度好像越来越高,越来越厉害,两位老师觉得女性在编剧上会有什么优势吗?或者有什么更好的地方,空间在哪里?阿美:我觉得女性的优势,可能就是女性更容易沟通,因为一般而言,男性更加重视他们的自我,编剧是需要和别人合作的一个角色,既要和导演合作,也要和制片方合作,需要很强的合作精神。有时候作品可能并能不完全按照编剧的想法,需要有一些妥协,男性的妥协和沟通能力要比女性要差一些,女性的忍耐力会更强,对,忍耐力也是女性编剧的一个优势。 吴政美:电影早先是男性的艺术,作为后来者的女性,还需要更多努力。拿《地久天长》举例,这部电影我一个月之前刚刚看过,感觉故事本身是非常女性化的。刚才阿美老师也说,《地久天长》最后的结局是和解,我觉得除了和解之外,也可以用“忍耐”这个词,或者用人性中的善来形容它。无疑,阿美老师是非常好的榜样。 回归到创作本身,两位老师认为,导演是如何选择合作的编剧?阿美:编剧在中国电影行业中属于非常被动的角色,基本上是导演和制片方有了题材后,觉得比较适合哪个编剧,才会去找他。那如果我觉得某个题材很适合我,或者对这个题材非常有感觉,就会和他们合作。编剧也会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创作的原创项目,得到导演和制片人的肯定才能去发展,但这种成功率还是比较低的,大多数时候编剧还是非常被动。吴政美:从电影学校毕业后,我就一直和李沧东导演合作,对韩国电影圈的其他导演不太熟悉。但总体而言,在韩国编剧也是非常被动的。编剧对于很多韩国电影人来说只是一个跳板,可能先做编剧,之后做副导演,再做导演。编剧的产生可能仅仅是电影行业的流程所致。换句话讲,电影本身就是导演的艺术,导演在控制故事,编剧并不是很有控制权,无法决定故事该怎么讲。除了女性之外,我们还有其他弱势群体,例如那些还没有机会讲述自己故事的人。电影应该更多地讲这些人的故事,而不单单是漫威大片。上大学时我非常喜欢迟子建老师,今天在看完《地久天长》以后,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共鸣,因为《地久天长》也是选择用温情化解悲痛,这点跟迟子建老师的书很相似,请问阿美老师,是否有些相似性在里面?阿美:有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女性,有着女性的共同特质。如果你不提迟子建老师,我可能都快忘了这个名字。在年轻时,我曾非常痴迷她的小说,沉醉在她营造的那种氛围、语言和故事当中,但具体她的小说讲的什么故事,现在有点记的不太清楚,但是我对这个名字非常有印象,她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作家。
在电影的结尾,星星带女朋友回来作为一种回归,很符合中国传统男性的一种成长,但这只是我的猜想,不确定是否有这样的含义在里面,想请阿美老师解答一下。阿美:结尾其实是一个很中国式的大团圆,更多是导演的意图。导演非常希望影片里受了很多苦的人,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这些都是他对故事中人物的情感及期望的升华。从男性角度来讲,女朋友代表一个家庭的开始,或者说下一代家庭建立和延续的标志。我们本来讲的就是传统中国家庭的故事,中国人的传统里,对家庭是非常重视的,在潜意识中也会有家庭、后代延续的观念,你的理解非常有道理。 阿美老师,你刚才谈到编剧不能完全控制导演讲故事,编剧的任务也是比较被动。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影片后半部分讲故事讲有点拖沓了,不管是从摄影还是从演员的表演,都没有那么行云流水的感觉。是不是导演给人物的怜悯过多了,以至于一部文艺片变得有点像电视剧。阿美:你这么认为也完全没有问题,一部电影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和看法,同样也有很多人跟我说看了三个小时没看够,还没过瘾。另外你觉得导演后半部分开始怜悯,我觉得导演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状态,小帅导演年轻时也是非常愤怒和尖锐的,但他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内心温情的那一面会更多,可能和以前的他有所区别,在你这个年龄来看,你可能更喜欢那种更冷酷一些的东西,但也许你到了四五十岁之后,感受也会不一样。《燃烧》的片子我非常喜欢,个人看了不下十遍,就剧情方面,我想问的是,钟秀在电影里面接到过对面怎么也不说话的电话,包括惠美她的猫,每次钟秀去她的公寓喂猫的时候猫都不在,以及最后钟秀把本给杀掉把他的跑车也烧掉,这种虚实之间的对照,是编剧个人用文字的力量写出来,还是说后来导演看了剧本之后自己加进去的?吴政美:《燃烧》里所有的场景细节都是我和李沧东导演讨论后决定的,连剧本的遣词造句,也是我们二人共同商量的结果。其实我们更希望这个故事能更加多层化地处理,给观众留出空间,以便自由理解。两位老师,当你和导演有了非常大的分歧,是怎么调和或者沟通?让他听你的,还是你被他说服?阿美:这其实是一个过程,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想法,我会尽其所能去表达自己的观点,有时候可能会说服导演,有时候就不能。如果实在不能说服,我也能接受,毕竟电影还是导演的艺术,还是要以导演的想法为主,如果编剧的想法,导演不认同或者不理解,那他也是拍不出来的,非要去坚持便没有意义。这种过程有时候会非常的漫长和重复,需要非凡的承受力和忍耐力,女性编剧在这方面可能会稍强一些。吴政美:有时候争执是由于我和李沧东导演的性格都比较强,但重点不应该是我们的想法,而是故事里的人物,更要学会去接近他们。李沧东老师曾说:“编剧并不是真的要去编一个故事,而是遇见这个故事的过程”。阿美:这个很难泛泛而谈,可能要针对具体的项目,很难用一句话来说清楚。一个是对电影剧本这种文本的理解,另一个就是个人的经验问题,有了一些经验之后,就会知道故事的节奏应该怎么把握比较好。当然节奏问题非常重要,我也希望能够控制地尽量好,或者说尽量的完美,但是没有完美,你只能是无限地接近自己的要求。而且编剧的控制只是一个方面,在完成的电影作品里,导演的控制也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