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元旦,北京。 在北京宏远餐馆打工的民工王小山被老板赵国庆开除。回家前他找了许多从安阳来京的同乡,有建筑工人、票贩子、大学生、服务员、妓女等,但无人与他同行。他落魄而又茫然地寻找尚留在北京的一个又一个往昔伙伴,最后在街边的一个理发摊上,他把自己一头城里人般凌乱的长发留给了北京。《小山回家》电影剧本 一、宏运餐馆的厨房。 灶上的一口大锅在沸腾。小山拿着一把锅勺在锅里不耐烦地搅着,溅出的汤汁撒得灶台上到处都是。 小山咣地扔下锅勺,走到案板前,操起一把菜刀,开始切笋片。 切下的笋片堆成了堆,小山把刀往案板上狠狠一剁,菜刀立在案板上。 小山剁案板的响声惊动了站在一边的餐馆老板--小山本想过年请假回趟老家,老板没答应。 在闹情绪的小山把厨具弄得砰砰作响--他把切好的笋片撸进盆里,刚开始切猪肉,那边油锅又着了,他手忙脚乱地抓起锅铲--忙碌中的小山,动作越来越愤怒。 冷柜边的老板一直没吭声,看小山开始虐待餐具,便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边卷袖子边说:“别弄了,没法弄。去去去,回去吧!”说着夺过锅铲自己炒了起来。 图下字:小山是河南安阳人,在北京做厨师 小山把刀从案板上拔下,定了定神,从老板手里拿回锅铲,自己又炒了起来。 老板拍了拍手,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你给我消停点儿,一忙就他妈的添乱。” 老板站在一边晃了两下,见小山不说话,便立在油烟里听着热油爆炒猪肉的声音,想了想:“你也别跟我呕气--我放你的假,现在就走。开了春也别回来了,哪儿的神哪儿请吧。” 二、公用电话间。 小山把话筒夹在脖子上,眯缝着眼看着左手心用圆珠笔记下的呼机号:“28767,姓王,告诉她要回老家去。有话说,回电话--”望着收费窗口里的女人:“多少?” 看电话的女人手里在织着毛活儿,头也不抬:“墙上。” 小山斜眼看着墙上:“2013094。”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在等电话的姑娘。 墙上除了用粉笔写着2013094,还写着:老徐5516607;同性恋热线54228854;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热电厂来人,刘(科长,胖),早5∶20;小妹妹坐床头,哥哥有个大驴×;黄飞鸿之欲罢不能也…… 当小山的目光离开墙壁时,已经坐在了门口的那张椅子上。电话间的窗户被对面的高楼挡着,进不了多少阳光,狭窄的空间里立着一面齐着高高屋顶的红木框隔墙。一缕黄色的光线从收费的窗口里飘出,落在桌子及桌上的一只柔软的手上--在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里,姑娘扯大了嗓门在打电话: --“流氓,听不出来?是我!” --“车公庄,你等等啊!”说着她搁下电话筒,紧跳几步,上去把电话间的门开了一条宽宽的缝:门外街上立着一辆自行车,在太阳下闪着灿灿金光。 姑娘回来拿起电话筒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盯着门外的自行车: --“说吧!” --“真的?我操!” --“傻逼!” --“丫挺的!” --“我告儿你,别跟那号王八蛋当真,整个一傻逼--就一农民。” --“行,就这样,新年快乐。” 女孩儿刚挂上电话,铃就响了,小山拿起话筒: “喂,是霞子?我是小山。听出来了?” 小山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在桌上摆弄着一只火柴盒。 三、厂桥。 107路电车红白相间的站牌下,十几个等车人在冷风里伫立。 街上行人稀少,马路对面一排小店的玻璃闪烁着无力的反光,往来的汽车急驶而过,模糊的声音在远方消逝。 小山靠墙根站在阳光里,划火点烟,长长的影子跌落在一片坚硬的青砖之上。 小四合院建在马路边高高的土台上,在斑驳的院墙外,绳子上晒着几床洒满碎花的棉被,一大堆塑料在旁边放射着复杂的雾光。 小山把烟含在嘴上,紧了紧衣裳,拥着双手四下张望。 风轻抚过来,有京韵大鼓的音调从某一家后窗里传了出来,在相声小品魔术杂技的虚忽声中,人行道上一张被人撕展的香烟盒在小山脚下翻动。 小山弯腰拣起烟盒,吹去上面的浮土,熟练地叠成了一个三角,这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声: “小山!” 小山抬起头,霞子已站在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皮包,宽喇叭裤腿下是一双厚底皮鞋。 霞子松开围巾:“我还以为你早走了,都快腊月了。” 小山扭头走去:“你呢?你连回都不回。” 霞子紧跑几步追了上来:“你慢点儿。” 小山站住,看着霞子血红的嘴唇:“给你妈的东西呢?” 霞子捋了一下头发,眨着画着黑眼圈的双眼皮:“去西单,去那儿买。”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另一个站牌下。 霞子:“票买好啦?” 小山望着马路:“唔。” 霞子抿了一下嘴:“亏你还记得我的呼机号。” 小山没吭声。 霞子停了停,声音柔了下来:“我去过你那儿一次,门锁着。房东说你不大回来。” 小山:“店里能睡。” 霞子:“听说红红来了,还去北师大那家找过我。” 小山:“她去崇文门了。” 霞子:“怎么能让她上崇文门去?” 小山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就不能让她去崇文门?卖苦力,哪儿不一样卖?” 霞子:“崇文门--”见小山自顾望着马路,便把围脖裹紧不再往下说。 小山见霞子没话,不由得往后靠了靠,霞子随势倚在小山身边,小山往旁边一躲:“你哥结婚回去了吗?” 霞子双手揣在兜里,咬着嘴唇不说话,这时她腰里的BP机响了,她取下看了看,又挂了回去,望着马路发呆。 小山叼上烟卷,摇了摇火柴盒发现是空的,便随手一扔。霞子从包里取出打火机,“啪”地为他点上。小山弓腰探头猛吸几口。 公共汽车来了,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四、公共汽车上。(实地跟踪拍摄) 小山和霞子被挤来挤去,不得不靠在一起。俩人的手都握在横梁上,霞子的手在挪动时无意地碰了小山一下,小山马上换了一只胳膊。 五、西单。 年末的街头人流相涌。几个大商场从楼顶上垂下了花花绿绿的促销标语。下午的阳光变得浓稠了一点儿,购物中心的蓝色玻璃墙上,映满了纷乱的人影。 小山和霞子走过麦当劳,来到购物中心门口。 小山靠在存车处的铁栏杆上,双手拥在袖管里:“你去吧,我一进去就头晕。” 霞子:“又怎么啦?” 小山:“没什么,头晕,你去吧!” 霞子伸手去拉他:“走!” 小山不耐烦地一甩:“真麻烦!让你去你就去。” 霞子也生了气,扯住小山的衣服,紧盯着他:“走!” 小山还是不动。霞子松开手左右看看,换了种语调:“走,进去,外头这么冷。” 小山就是不动。霞子的气真上来了,努力压低嗓门:“看你那讨吃的样儿,给谁看呢?” 小山皱了皱眉:“我就这样,是个讨吃鬼。” 霞子:“瞧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就会吊着个哭丧脸,谁欠谁了?你说!” 小山:“行了!行了!” 霞子越说越来气:“一年不理我,到我这儿就装孙子,是不是觉得我恶心?滚你妈的蛋!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见了你们就不恶心?我要是个男人,早一头撞死了!别假装什么人穷志不穷,我要是我哥、我弟,早去偷、去抢了!我娘在炕上疼得直哼哼,他们谁放了个屁?我咋办?谁管我?你管?你管过我吗?” 小山:“行了!你小声点儿。” 霞子的BP机又响了,她关上BP机继续盯着小山:“别他妈的在我跟前装好人,谁在我跟前牛逼也轮不到你!谁也别再跟我牛逼,我卖身子,你们又在卖什么?” 小山的呼吸多少有些重,伸手掏出烟,两只手摸来摸去,找火柴。 霞子的眼睛已经湿了,一扭头就进了购物中心。 小山嘴里含着烟,站在栏杆前一动不动,过会儿拦住一个过路人,两支烟头对在一起,一缕清烟飘了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一张张千奇百怪但各不重复的脸晃来晃去。 马路上开始堵车。各种汽车挤在一起哼哼,发动机带动了四周一阵阵颤动。一辆电车夹在中间,车窗里上百只眼睛在冷眼看世界。 小山靠在一个变压器边吸完烟,朝不远处的一个量身高体重的老太太那儿走去,踏在了体重秤上。 老太太:“102。” 小山从秤上下来。 老太太:“别别,量量身高。” 小山:“早不长了。” 老太太:“不量也是四毛钱。” 霞子从购物中心出来,怀里的两个黄色购物袋里装满了东西。 小山上去接过一个袋子。 霞子:“给我妈买了件衣服,里面的帽子是给嫂子的。(指了指小山手里的袋子)那个袋子里有双胶底棉鞋给你妈。” 小山张开袋子看了看:“买这干啥?(见霞子没言语)那你陪我给我妹买件衣服吧?” 俩人并肩向长安街走去。小山把霞子的那只袋子也接在怀里。 霞子:“我拿一个。” 小山:“不用” 六、民族大世界。(现场跟踪拍摄) 这里原是一座庙堂式的老建筑,沿中轴线两侧的厢房及中间的厅堂上都挂满了衣服。太阳斜照在屋顶琉璃瓦上,一片光亮。院子里人群熙攘。小山和霞子穿堂越室看着衣服。 七、劝业场里。 这里的服装摊位相对排列,把一片偌大的场地隔成了一条条小巷。 霞子拿起一件毛衣看着,小山摸了摸:“色儿还可以。” 霞子:“前面再看看。”正要往架子上挂毛衣,BP机又响了。小山接过毛衣挂上,斜着头看着霞子。 霞子拿着呼机看了一眼,没言语,继续往前走。 小山望了望天色,赶了上去:“我自己挑吧。” 霞子:“没事。” 小山拉住她的胳膊:“行了,你走吧。” 霞子站下看了看表。俩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相对无语。 稍顷,霞子:“那你回去告我妈,就说我挺好的。” 小山:“我知道。” 霞子:“就说我还在北师大那家干,那家待我好,要我去上海过年,我得跟去看孩子。” 小山:“我知道。” 霞子:“告我妈,今年我就不回家过年了。” 小山:“我知道。” 霞子看着小山,声音有些发抖:“知道--你都知道什么啊!” 俩人四目相对。 小山:“你走吧!” 霞子低下头没挪步。皮包左右垂摆,轻轻地碰击着双腿。 小山再没说什么,目光越过霞子的肩头,遥望着别处。 一件红色的风衣挂?高处,空空的袖管随风起舞。 霞子把包背好,努力回复着常态,慢慢戴好手套,轻声道:“那--我走了。” 小山:“走吧。” 霞子没有再回头,消失在小山的视野里的背影略显沉重。 阳光依旧温暧,劝业场里人头如涌。 小山回家(剧本3)八、印刷学院食堂。(现场跟踪拍摄) 正在举办学生联欢会。 一个女生的近景: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局促地登台、演唱。 食堂高大的窗户洒进了些许残阳,学生们围坐在一起看着同学歌唱。桌子上摆着茶杯暖瓶,苹果、橘子散落在四处的花生、瓜子间。 小山站在食堂门口,看东平在人堆里扶着同学的肩膀左躲右闪地往外跨越。 九(即兴拍摄) 东平走出来见小山,微微露出笑容:“刚过来?” 小山:“一会儿了。” 东平:“有事?” 小山点头:“有事。” 一些端着脸盆洗澡回来的女生从旁边掠过。 东平探头看了一眼食堂里边:“你稍等会儿,我有节目。” 小山:“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你。” 东平往里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进来吧,进来看会儿。” 小山:“不用。” 东平返身挤了进去。小山转过身来看着食堂外面的风景。 食堂里传出《爱如潮水》,高音处实难维持。食堂外面人少车稀,锅炉的鼓风声时高时低。浴室那边飘满白色的水汽,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低头经过…… 小山收住目光,回头望去--食堂里的演出还在继续。 十、食堂里。(现场跟踪记录) 男生的独唱结束,掌声雷动。 东平身着军大衣出现在台上。伴着巨大的交流电声的钢琴曲响起,东平微咳了两声,开始朗诵: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浪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一、(即兴拍摄) 小山在朗诵声中进了小卖部,买了盒“都宝”,买了只简易打火机。 小山进厕所撒尿。里面水声潺潺,有人透着隔扇在聊天,还有人欢快地唱着:“过上一把瘾……” 小山回到食堂门口,东平已经等在了那里,远远地站着:“咋啦?” 小山:“上了趟茅房。” 东平知道小山听叉了:“找我有事?” 小山:“你看我平常也没时间过来,今儿来看看,主要是后天回去,想给小河买几本书,看啥时候帮我去看看?” 东平:“后天?” 小山:“腊月初三,三号,我爹六十了。” 东平:“对。也快过年了。(想了一下)现在不行,我们系里的活动,记考勤。” 小山:“你看吧。” 东平:“要啥书?” 小山:“考大学的。” 东平:“小河要?” 小山:“没有。我自己想给他买,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东平:“你这当哥的还真可以。” 小山:“小狗日的还以为我在享福呢,地里头一有活儿计就嫌我不在。” 东平:“上学也苦。明天吧,明天下午。(抬腿想走,又觉得不合适,指了指地上黄色的购物袋)啥东西?” 小山:“衣裳。”说着掏出根烟扔了过去,东平没接住,掉在了地上,小山捡了起来,吹了吹土自己叼上,又掏出一根递给东平。 东平吸着烟蹲了下来:“你弟在谁班里?” 小山跟着蹲下:“在赵减价班上。” 东平:“在南垣?” 小山:“在南垣。” 东平站起来跺了跺脚,把半截子烟扔在地上,搓了搓手:“明天,明天你来。” 小山跟着站了起来:“听说以后念大学全得自己掏钱?” 东平:“唔,自费。” 小山:“像你这样一个月得开支多少?” 东平侧身让过进出的人:“没个准,没算过。” 小山跟着侧了侧身:“狗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东平用脚又踩了踩刚才扔掉的烟头:“那明天,明天吧。新街口书店,知道吧?” 小山:“知道。明天,明天吧。” 东平:“明天下午一点半。” 小山回家(剧本4)十二、(即兴拍摄) 太阳已经西沉。 小山的院子里有淡淡的轻烟在飘,他的窗前堆放着蜂窝煤、旧铁丝、破纸箱之类的杂物。屋里不断传出脚踢脸盆、挪动桌椅的响声。 小山拎了把斧子出来蹲在地上劈柴,然后“哗啦啦”地归在簸箕里起身回屋。 屋檐前的烟筒冒出了白烟,小山从屋里出采拣了两块煤又返身进去。 小山从屋里往外打开窗户,白烟从里面飘了出来。 当屋里的大部分都沉浸在昏暗中的时候,小山坐在窗前的桌子边喝着水。外面暮色沉沉,窗前蓝光幽幽。小山喝着水,想着心事(镜头长时间地凝视着小山)。 小山闻到有煤烟味儿,站起来打开房门,靠着门框点着了烟,门上的玻璃还残留着一丝黄光,远处电锯的声音不时传来。 房东婶子穿着棉衣拉着孙子从外面进来,见小山蹲在门口:“呦,今天咋这么早?不开张啦?” 小山眯着眼吸着烟逗老太太:“快进屋看看吧,大彩电给人抱走了!” 房东:“抱走就不要了,省得每天总早睡不下。” 小山:“不看诸葛亮啦?” 房东边往自己屋里走,边嘟囔:“诸葛亮?诸葛亮有我孙子好看?” 小山站在茅厕边撒尿,透过墙看见房东拿把笤帚站在院子里扫衣服:“婶子,我明天回去。” 房东:“不是等节前才走?” 小山边系裤子边走着:“不等了,老婆快生儿子了。” 房东知道他在瞎说:“做梦去吧!” 小山呵呵一乐:“咋啦?你看我不行?” 房东把手里的笤帚在衣服上扫得刷刷直响:“你行,我还行呢。” 小山:“这可不是服不服老的事!” 小山回屋躺在床上,瞪着两眼看屋顶,屋顶的电线弯曲爬行,屋外传来房东和孙子的说话声模糊不清。小山从兜里掏出那只纸三角,拆开一看是一张工农牌香烟的包装,小山顺手拿出打火机点着,烟盒上的女拖拉机手化为灰烬。 小山翻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本书,封面上写着:《奇案大案风流案》,上边赤裸的男女纠缠不清。 看了会儿,小山侧身趴在床上,拿大衣蒙住头一动不动。床的四周糊满报纸,中间贴着几张美人像:美人穿得不是很多。 屋子里暮色沉重。窗台上一溜空酒瓶泛着忧郁的绿光。炉子上坐着的水壶已经在大开,热汽顺着壶嘴呼呼直冒,溢出的水珠沿着壶面流到炉台上发出了咝咝声。 隔壁房东家的电视机开了:传来了一个女人在广告中动听的声音。 房东的屋子里亮着灯光,电视里的元旦晚会正在进行中。小山的窗口漆黑一片。 屋外传来的自行车声。小山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昏黄的光线黯淡乏力,屋子的角落布满阴影。 长有提着两瓶二锅头冲进屋,见小山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狗日的,数你好活!” 小山还没起来,二冬、建兵和羊儿就发着怪声涌了进来,他们下了工还没换衣服,全身粘满油漆和污渍。 小山忙站起来接他们手里的酒肉。羊儿边给自己倒水边说:“你猜狗日的二冬有什么本事?还会跳霹雳舞呢!” 二冬边脱衣服边说:“快把我吓死了!今儿下午刚放下你的电话,我说我去吊顶的地方把电锤拿过来,还是日本的呢,手刚一抓就把我给电了一下,麻得手像断了一样。” 建兵:“那样儿就跟你跳霹雳差不多,是吧二冬?” 二冬:“电了下心慌得不行,狗日们还在一边说,这下连艾滋病也能给消了。” 建兵:“看你的出息,心慌什么?” 长有:“你知道?二冬谋得活一百岁呢,死了就吃不上肉了。” 羊儿:“死了就操成了。” 建兵:“怕成那样,吓也吓成阳痿了。” 二冬:“你奶奶的,你早泄!” 长有:“阳痿?给电打了一下就省得用康乐器了。” 小山:“他还用着康乐器?晒会儿太阳都能立起来!” 众人齐笑,七手八脚地摆桌子,找椅子,放碗筷,分头落座。 长有用牙咬开二锅头瓶盖,把瓶子递给小山,小山倒栽着用嘴喝了一口,然后给大家满上。 五双筷子在桌上交叉取食,电灯吊在头顶,酒菜落满柔光。 羊儿咽了口酒,靠着椅背:“爽呀!” 建兵:“爽?有王银花的屁股爽?” 羊儿:“酒是色媒人,一回事。” 长有:“酒是粮食的精,喝酒壮阳增色胆,羊儿快去找王银花吧。” 二冬:“球!你们爽也如人家曹查理爽?看人家搞定多少姑娘!又舒服又能挣钱。真他妈的哇塞。怎么就没人找我演黄色录像?有的话,我一天干上18个,再一天吃上18串羊肉,一头补一头流,保准比他曹查理牛!” 小山:“狗日的演员就是有钱,有了钱就开饭馆。” 建兵:“债多不压身,钱多害死人,有了钱又怎样?李项南的老婆不是一样在家里让人家给害了?差不多寻个老婆每天有二两酒就行了,还不知道活几天呢。” 羊儿:“还是没钱。要有钱请他七八个保镖,看谁能害了谁!我要有了儿子,我就培养他成个恶霸!送他去少林寺学几天,出来成立个黑社会,先把王银花给我抢来,让老子享用享用。” 长有:“黑社会?遇上雅宝路那后生,谁能挡得住?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你说你去哪儿说理?你说咱们他妈的受了一年,还不给回去过年。那天我们工地上的头儿给念报纸,说不妨留下来过个年,怕影响交通。留下过年?什么王八蛋写的?留下来过年?我们都上你家去吃饺子吓死你!” 小山端起酒杯:“干了划拳,划拳过潼关!” 桌上五六只手开始比划,一圈下来,羊儿撑不住了,出去撒尿。 不一会儿羊儿回来,手里拿着盘磁带,上面还沾了点儿土。 小山:“哪儿的?” 羊儿:“茅墙上捡的。” 小山:“那是茅房?那是二婶家的柴房!” 二冬接过带子:“看看还能不能响?”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小山的破录音机弄好。就听后面一阵电子鼓的击打后传来了歌唱:“大冲摇那个大流行,信天游唱给便衣警察听……” 长有:“迪斯科! 小山回家(剧本5)建兵:“二冬,有音乐了,再把你的霹雳舞给我们跳跳!” 二冬:“别说,我还真会。”说着站了起来,大家都来了劲。 小山:“等等,换个大泡子。” 灯灭了一下。拧上了100瓦的大灯泡,屋里比原来亮了许多。 二冬站在中间,胡乱地扭了起来。录音机里的音乐狂得厉害。二冬又上又下,闭着眼睛狂舞了起来。 大伙儿乐得东倒西歪。 二冬自顾在那里使劲陶醉。终于他跳累了,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屋子里暗了一下,马上又亮了,众人已经散去,小山又换回了小灯泡。 小山从椅子上下来,一个人来收拾酒后屋里的残局。 他打开屋门散散酒气,变娥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在门口。 小山吃了一惊。变娥往后搂着登山服的帽子:“你找俺?” 小山懵了:“找你?没有啊!” 变娥:“啊?刚才二冬说你找我有急事。” 小山这才明白:“那牲口,净瞎闹!” 变娥知道上了当:“哎呀,你们可真够意思,干啥呀?” 小山:“我真不知道!(然后笑着说)哎呀,既来之则安之,坐下,坐下。” 两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小山给自己点上支烟:“咋样?变娥,过年时跟我往安阳过年吧?” 变娥顺手抓过本杂志随便翻着:“俺还没在北京过过年哩,啥样?” 小山:“哎呀,啥啥样啊,不就是赵国庆把你们给哄了吧?” 变娥:“没有啊。” 小山:“没有?他那点儿心肝子我咋不知道?” 变娥:“你又不是那个阴阳。(拍了一下身旁的被子)咦呀,真味儿!” 小山:“咳,老外了吧?算卦就搁俺那儿发明的。” 变娥:“哪儿的?” 小山:“尤里城知道不知道?尤里城就在俺那边上!算卦就俺那儿发明的呢。” 变娥:“那你给俺算算?” 小山:“算算不咋,中。(变娥伸出左手,小山一挡)哎呀,男左女右。” 变娥换了只手:“真多说。” 小山抓过变娥的右手仔细地看起来。 变娥:“咋样?” 小山:“这叫生命线,还不赖,能活到七老八十。” 变娥:“活恁么大干啥呀,老不死了。这个呢?” 小山:“这叫感情线,感情线吧,很难说,真的(伸手在变娥脸蛋上摸了一下)嗯--” 小山搂住变娥,变娥挣脱。 变娥:“小山,你咋是这人?” 小山:“咋了?我就是这人,咋啦?” 小山扑了上去,变娥闪躲不开: “小山,你把俺看成啥人了?--小山--小山,咱这叫啥呀?啊?小山--啊呀。” 十三、第二天早上。 德胜门立交桥上,小山骑着辆自行车带着变娥。 小山回家(剧本6)十四、德内大街,早点铺前。 小山要了碗馄饨和几个油饼,坐在桌边大口地吃了起来。变娥双手插袖,站在旁边看着。 小山:“要不你也坐下吃点儿?” 变娥:“不用。”(站在一边儿不停地跺着脚) 小山:“要不你骑上车先走?” 变娥:“那你啥时候来?” 小山:“……” 变娥:“晚上去俺那儿吧?俺等着你--晚上啥时候来呀?” 小山自顾吃着。 变娥推上自行车走了。 十五、北京站。(现场跟踪拍摄) 小山穿过站前广场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回乡人流,进了售票厅。 大厅里所有的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小山在一个窗口前找到了戴眼镜、书生模样的清华。 两人相拥着出了售票大厅。 十六、站前广场上。 清华:“那你咋非得二号走?弄得这……” 小山:“三号俺老伯过生日,二号走三号赶到。” 清华:“咱老伯过生日呢?那我也得表示表示。” 小山:“表示啥,你把票给我弄上就中了。” 清华:“说得怪容易,你昨个儿干啥去了?早点儿干啥去了?” 小山:“那你说咋弄呢?” 清华:“我身上只剩下往广州的了,咱们往那边瞧瞧吧,就那儿。” 两人来到广场公厕前,一个穿红衣服的东北姑娘正斜倚在一辆平板三轮上。 清华:“小凤,大姐在吗?” 小凤:“哎哟,是清华大哥呀,啥风把你吹到厕所来了?” 清华:“少废话,快把大姐叫出来。” 小凤:“咋啦,那边出事啦?” 清华:“没事儿没事儿,快去。” 小凤去了。 清华:“都在茅厕里,女的都在里头。” 小山:“哎?有弄上不能?” 清华:“能。” 小山:“她们能弄上不能?要弄不上就恶心了。” 清华:“哎,放心错不了。一会儿人就来。” 正说着,小凤带大姐来了。 清华:“大姐,有没有去河南那儿的票?安阳的。” 大姐:“安阳的?” 小山:“郑州的,去郑州的也行。” 大姐:“没有。” 清华:“这是我弟,回安阳。” 大姐:“几号?” 小山:“明儿,二号的。” 大姐:“呦,二号的?刚刚两张郑州的卧铺已经出手了。” 清华:“那她们有没有?二清、丽萍?” 小凤:“二清已经走了。” 大姐:“没--有了。” 清华:“真的没有了?” 大姐:“没有。” 清华:“那咋弄?咱要不往南站看看?” 大姐:“是呀,你们去南站看看。” 清华:“中不中?中不中?” 小山:“那就走吧,咱往那儿瞧瞧。” 大姐:“哎,说不定南站有呢。” 清华:“麻烦你啊。” 十七、北京南站。 高音喇叭里正在广播:“各位旅客,你们好!录像厅现正在为您播放武打枪战片……” 摄影机现场抓拍车站里等候的人们。 清华来到售票窗前的队列中,扯开嗓门喊了起来:“辉东!辉东--” 喊了一阵,四顾无人应对,清华只好回到小山跟前。 清华:“咋,没有找着。” 小山:“那咋弄呢?” 清华:“你逃票算了。” 小山:“不想逃了,大过年的。” 清华:“那咱再找找。” 清华拉上小山在站区这个门进,那个门出,认识的人就是都找不见。 小山回家(剧本7)十八、(即兴拍摄) 两人走进一家饭店,找了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 清华朝里面招手:“哎,小姐! 小姐:(画外)”等会儿。“ 清华:“快点儿,快点儿。” 小姐来了:“先生吃点儿什么?” 清华翻开菜谱:“山儿,我们吃点儿什么呀?来份松花蛋、花生米,来一个拌海带丝;热菜嘛,哦--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还一个,红烧茄子。好,就这样,再来三瓶啤酒。” 小姐:“好,马上就好。” 清华:“快点儿喔。南站吧,有两派。一派是东北,跟咱河南;另一派是安徽那边的,知道吧?” 小山:“大过年的,别出点儿啥事。” 清华:“那我能干啥?” 菜齐了,清华给小山斟上一杯啤酒。 小山:“那你还想干啥?” 清华:“咱安阳能干点儿啥?” 小山:“干啥?” 杯子里的啤酒满了出来,小山赶紧用嘴凑上去喝了一口。 门“咣”地一下开了--一个穿棉大衣的小伙子推门进来,望清华这边扫了一目,旋即退了出去。 清华:“这孩子怪面熟的。” 小山端起杯子又喝了口:“你啥时候回去?” 清华:“瞧瞧吧,再说。” 小山:“瞧瞧吧?眼下大过年的也不能不回家。” 清华:“要不这么的,我二十九回去,大年三十到家还不中?哎,对啦,咱老伯今年六十,我得去买点儿东西,买点儿东西--你等着。”(说着就要往外走) 小山起来拦:“别别,你赶紧坐这儿吃完饭--” 小山没拦住,清华还是出去了。 只剩下小山一个人在自斟自酌。 突然从外面传来清华的凄厉叫声:“小山!小山!” 小山跑到门口--刚才进屋的穿棉大衣的小子带着几个人正围着清华大打出手。 小山回来在桌上抓起两个啤酒瓶冲了出去。 那帮人已不知去向,扔下脑袋开了花的清华一个人躺在地上。 小山抱起满脸是血的清华:“妈的!谁哩,人呢?” 清华:“走啦,早蹿了。” 十九、街头。 街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新闻联播》的前奏曲…… 高音喇叭下是一个电话亭--头缠绷带的清华正躲在里面。 小山拿着一顶帽子找来:“戴上帽子吧。” 清华接过帽子。 小山:“那咋样?往我那儿去吧?别往车站去。” 清华:“不想去。” 小山:“这会儿了,还有啥事?” 清华:“我挨打了,今年不回去了。” 小山:“那你瞧着吧。” 清华:“我饶不了他们。” 小山叹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拣回来的眼镜还给清华。 二十、前门。 阳光正是很好的时候,马路上镀着一层薄薄的黄颜色。 小山在人群中前行,远处的天安门金光灿烂。 十一、新街口。 过街天桥下有几个做生意的个体户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扭做了一团……(跟踪拍摄) 小山坐在过街天桥的台阶上,在等东平一块儿上新华书店。 等了半天,东平的踪影全无。 小山走下天桥,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 小山拨通了电话:“喂,是印刷学院吧?叫一下208的王东平。唔,快点儿。什么?没去学校啊?去天津了。那我昨天跟他约好的在这儿等他,在书店这儿,没在,那行,就这样了。” 小山放下电话,走进熙来攘往的人流。 小山回家(剧本8)二十二、路边。 理发摊上,一个师傅正在给小山修剪头发…… 画外响起小山沙哑的歌声:“我和你吻别--” 西直门,路边,小山剪去了一头城里人般的长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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