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敦煌》解说词十集word完整版:第七集 天涯商旅 这里是亚欧大陆,距离海洋最远的地区,美国地理学家亨廷顿将这一带称做亚洲的心脏。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南北两座山脉融化的冰水,如同血液一般在本该是一片死寂的荒漠四周滋润出了一块块绿洲。人们在这里筑起城市,敦煌就是其中的一座。 公元312年深秋的一个清晨,一名信使离开了敦煌城,沿着驿道进入戈壁,向着西方,沙漠另一边的撒马尔罕城奔去。自汉武帝以来,在这条繁忙的商路上,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然而,这一次,意外发生了。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考证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我们只知道,他所携带的信件最终没能被送到目的地撒马尔罕。 撒马尔罕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的第二大城市,当年,它曾是东西方贸易商路上的重要枢纽。繁盛的丝绸贸易使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富庶的都市,被人们誉为“东方的罗马”。 在距离撒马尔罕几千公里之外的敦煌有无数个这样的烽燧散落在茫茫戈壁之中,多少年来,除了当地偶尔路过的牧人很少有人会真正注意到,这些废弃土堆的存在。 夕阳的光辉斜射过来,过去的一切更显得真实了。城墙南侧东西行的路线,于是一哩又一哩表现得异常清楚,即使倒塌得只剩一堆低直的土堆也是如此。 在《西域考古记》中斯坦因这样描写初次见到它们时的情形。 公元1907年的初春,这位大英帝国的探险家原本是冲着敦煌藏经洞那些传说的宝藏而来,但恰巧住持道士外出化缘,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敦煌附近另找一些发掘勘探工作,来打发这些漫长等待的日子。在一座坍塌的烽燧废墟中,斯坦因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们找到了一些汉代木简以及8件极为罕见的纸质文书。这张照片是当时斯坦因在现场拍摄的。在被发现时,这些纸书被叠成十公分长,三公分宽,用丝质细绳精心的捆扎着。在包裹纸书的丝织品上,还书写着几行奇特的文字。这是一种斯坦因以前从未见过的文字。凭着多年的考古经验,他只是认为这些古老的字纸可能存在着某种研究价值。他没有想到,这正是一千六百年前要送往撒马尔罕的那批失踪信件。他更不会想到,就是这次在敦煌附近的意外收获,竟会成为日后人们研究中世纪丝路商旅生活的一把宝贵钥匙。 早在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之前,中国的丝绸就已流入西方。当丝绸最初在这里出现时,西方人对这种精美的织物几乎一无所知。古罗马人甚至肯定地认为,丝绸是用树上长的绒毛制成的。然而最终,这种美丽、柔软的奢侈品彻底征服了罗马。帝国每年用以购买丝绸的黄金多达三千一百一十公斤。为了能得到足够的黄金,罗马人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在汉代的时候,中国的丝绸运到罗马去那是一两丝绸卖到一两黄金,是这样的比价,利润都是几十倍的增长。他们用大量的金币来买东方的丝绸。” 丝绸导致黄金的大量外流,迅速消耗着罗马帝国的财力,因此被视为是国运衰败的象征。 虽然罗马议会几次通过法令禁止公民购买,但都无济于事。巨大的利润,让一队队由撒马尔罕商人组成的商团,不避艰险的奔忙着。他们的足迹遍布欧亚大陆,是这场贸易中真正的利润得主。他们脚下这条由先辈们开辟的商路,被后世称为丝绸之路,而他们进出中国最重要的驿站就是敦煌。 这些胡人一个特点,长相上来讲,高鼻、深目、多须,善经商。 “以经商为他的天职,所以小孩生下来,他就在小孩嘴里放个石蜜,石蜜就是冰糖。为什么放石蜜呢?就是让他长大以后要学会说话,嘴要甜,因为经商嘴不甜怎么能赚钱呢。” 在中国的历史典籍中,这些撒马尔罕人被称作粟特人。这个中亚的古老民族曾经频繁地出现在中国的史料中,然而对于他们在中国贸易活动的细节,史书却很少记载。敦煌烽燧中的发现,弥补了这一缺憾。 这是位于巴黎的法国国家图书馆,我们在这里拍摄到了一卷用粟特文字书写的唐代佛教经卷。这部佛经是上个世纪初伯希和从敦煌藏经洞带回的,因为佛经最后一段的那几个字,所以伯希和能认识到是《善恶因果经》。在藏经洞里发现的那些经文中,他还找到了一本小的手册,也是这个经文。“佛说善恶因果经一卷”比较了中文经文和粟特语经文后,粟特语被翻译过来,使得对粟特语的研究有了新的发展。 破译后的八封书信有七封和贸易有关,一些学者还根据其中一封信的内容推断出这批书信发出的年代。 那一年是公元312年,按照中国的纪年是西晋永嘉六年。“至辉煌的纳尼司巴尔大人的寓所,一千次一万次祝福,臣仆纳尼班达如同在国王陛下面前一样行屈膝礼……。” 写信人名叫纳尼班达,是一位粟特商团的首领,收信人是他远在撒马尔罕的雇主。在这封信中,纳尼班达详细的描述了中国几年来的局势。几个月前,匈奴军队攻进了王朝的都城洛阳,四处纵火、屠杀和掠夺。据说洛阳城里的居民已有三万余人死于这场变乱。商团六个月前派往洛阳的商队也失去了音讯。 “当今天子,据说因为饥馑而逃离洛阳,不久,他那牢固的宫殿和坚实的城池被付之一炬,大火之后,宫殿焚毁,城池荒废,洛阳破坏殆尽……,在洛阳的印度人和粟特人都破了产,并都死于饥馑。” 这场导致西晋王朝最终灭亡的变乱,被后世称为“永嘉之乱。”虽然不得不暂时放弃中国内地的丝绸贸易,但纳尼班达表示他不会就此退缩,他要尽力维护商团在敦煌到金城一带的商业信誉。 “尊贵的老爷,自从我们失去中国内地的帮助和支持,迄今已有三年了。在此情况下,我们从敦煌前往金城,去销售大麻纺织品和毛毡。” 除此之外,他还派遣一名叫范拉兹马的商人离开姑臧城去敦煌,从那里的粟特商人法尔纳扎布手中取得三十二袋珍贵的麝香贩运回撒马儿罕。 “这个商团他规模比较大,据我根据信上的内容推测,这个商团的驻地,它的基地应该是在姑臧,也就是凉州,就是现在的(甘肃省)武威。” 这是今天的武威市,姑臧是匈奴人对它的称谓。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当年粟特商团将他们在中国的大本营设在这里,有一首诗是“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一方面说明胡人很多,再一个胡乐在这个地方是非常盛行的。 这是在今天这个城市最具特色的一种曲艺形式,在武威当地被称做弦子。自汉代以来随着丝路贸易的繁荣,类似这样的异域文化形式都通过敦煌和武威这样的城市被西域的商人们引进到了中原。 武威到敦煌的道路是一条夹在祁连山和戈壁之间的狭长通道,被称为河西走廊。几千年来,河西走廊一直是连接西域和中原的必经之路。 粟特人的祖先在匈奴入侵之前就生活在这里。祁连山的冰雪融水让河西走廊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自从汉武帝从匈奴人手中夺取了这一带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当时中国最大的战马饲养场和最重要的产粮区。 富饶的河西走廊是粟特商队最喜爱的旅程,可这一次商人范拉兹玛却无法像往常那么轻松。中国内地发生的永嘉之乱让他忧心忡忡。幸运的是他平安的到达敦煌。 几乎就在范拉兹玛离开武威的同时,商团首领纳尼班达的信件也发出了。信件写在当时还是很贵重的纸张上,在发出前,他还特意用丝绳将信仔细的捆扎好。但这一切都注定是徒劳的。这封信连同其他信件一起被遗失在戈壁的烽燧中。 正如当初纳尼班达在信中所说,中国持续几百年的战乱却并没有影响到顽强的粟特商队,他们依然在这条时断时续得商路上穿行忙碌着。 中国流传千年的生活方式也随着他们的贸易开始悄然的改变。今天,从敦煌到洛阳之间依然遍布着许多那个特殊历史时期建造的佛教石窟。这些无与伦比的精美造像就是这种变化最直接的见证。 永嘉之乱四百多年后,当另一支来自撒马尔罕的粟特商队再次经过这段长城时,没有人会想到,这里的某个烽燧中还埋藏着几个世纪前祖辈们遗失的信件。 随着贸易的深入,粟特商人在中国站稳了脚跟。我们可以在山西、陕西以及甘肃等地找到大量与粟特人有关的遗存。 我们参照史料将这些历史碎片拼接起来,虚构出一个年轻的粟特商人形象,然而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个年代粟特商人的真实经历。 在这支前往长安的商队中,我们的主人公沙拉是第一次踏上这条通往中国的贸易旅途,而这次行程将注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这一年是大唐天宝十四年,商队从撒马尔汗出发,选择的是经过疏勒、于阗、敦煌,再到长安这条路。这条路线必须翻越终年积雪的帕米尔高原,这里空气稀薄、人迹罕至,恶劣的自然条件对商队的每一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 疏勒是翻越高原后商队到达的第一站。这里是西域最大贸易集散地,集市中随处可见来自中原和西域的奇珍异宝。除了这些,疏勒还因为另外一种特殊的商品而名闻东西。这就是胡旋舞,一种由粟特地区传入的舞蹈。会跳这种舞的舞女在唐代中国内地十分抢手。 “在唐代诗词里,看到的胡旋舞、胡腾舞,写这方面诗词的人很多,酒店里面招揽生意的就是胡姬,就是西域来的少数民族妇女跳这种舞蹈招揽客人。” 虽然唐帝国法律严禁买卖奴婢,但对于西域人口买卖却并不过多的干涉。疏勒远离中原,自然成为西域最著名的奴婢交易市场。当时许多粟特商队都经营这桩能带来巨大利润的特殊生意。 接下来的路程,所有的商队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用的马和牦牛都要换成双峰骆驼,只有这种健壮的动物才能胜任严酷而漫长的沙漠旅行。炎热天气下进行的长途跋涉让人筋疲力尽。 当年商队的艰辛,在敦煌莫高窟296窟的这幅壁画中表现得最为生动。一天结束时,如果运气好的话,商队兴许可以找到一间馆驿歇脚。在那里,商队可以挨过沙漠夜晚的严寒,补充饮水,处理生病的骆驼,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强盗。 当商队在馆驿投宿休整的時候,偶尔也会看到有零散商人为抢得先机将货物卖出高价,独自连夜赶路,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十分危险,结果很可能是致命的。第二天一早,当沙拉看到沿途商人被强盗袭击过后的痕迹时,心有余悸之余或许还有些暗自庆幸。 这样不幸的一幕,被一个无名的敦煌画师如同照片一般定格在莫高窟第45窟的墙壁上。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刻。直到一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似乎还能听见商人们遇见强盗时紧张的心跳。 沙拉所在的商队从来不会冒这样的危险,他们始终保持谨慎的步调小心前行。 这是莫高窟第98窟的一幅于阗国王的画像,这位身穿汉族服饰的国王名叫尉迟沙缚婆,因祖上有功于唐朝被赐李姓,他的家族统治于阗国,自古就是西域的珠宝交易市场,著名的和田玉大都从这里运往中原。 在这里沙拉他们将撒马尔罕带来的部分青田石卖出,无一例外也收购一些和田玉。这些美丽的石头在中原能给商队带来巨大的利润。 艰难的沙漠旅行中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水源干涸是商队经常遇见的,但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商人来说却算不了什么难题,他们依靠骆驼总是能找到水源,虽然挖出来的水又咸又涩,但还是有解决的办法。把生面条下到煮沸的咸水中,部分盐分就会被面条吸收,这种勉强能喝的水至少能让他们支撑到下一个有水源的地方。 在经历几个月沙漠旅行的磨难后,当商队终于看到敦煌城墙的时候,所有人都真正松了口气。从这里再往南就是安全并且相对舒适的河西走廊。再走两个月就可以到达他们的目的地长安了。 这里是敦煌沙洲市场,今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把它变成了这座城市最喧嚣的地方。这样的热闹场面和一千多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当年走出戈壁的商队都要在敦煌停留休整,在这里的集市中卖掉一部分他们历经艰辛带来的商品。这是一件从新疆吐鲁番出土的唐代粟特丝织长袍,虽然经历了千年岁月的侵蚀,但至今依然光彩依旧,它是当年粟特商队最炙手可热的商品。 在这幅唐代阎立本所绘的名画《步辇图》中,唐太宗面前的吐蕃使臣禄东赞所穿的长袍就是用这种布料缝制的。 这些产自中亚的丝织品在唐代被称做胡锦,身穿这种时髦的服装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因此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一批锦就是四丈五尺长度的一批锦,它相当于今天一匹半马的价格,相当于六头牛的价格,现在你一算就算出来了,一头牛今天至少要值两千多块钱,那么今天就是非常高的,一万多块钱。” 和胡锦一样,西域舞女也是一种价格不菲的商品,但要想顺利做成这种贩卖人口的交易就必须严格遵守政府的规定。唐代市券中明确规定,卖方必须找到五个以上拥有当地户籍的担保人才能进行交易。 “那五个保证人的名字一看全都是粟特人,康什么,石什么,史什么,米什么,都是昭武九姓胡人,而且这几个胡人前面还挂了一个衔,叫做西州百姓。他找的这几个保证人都是在西州长期居住入籍的人,入了西州户籍的百姓。可见他们之间相互帮助,还是挺能够融合在一起的。” 在敦煌的集市上,沙拉就结识了这样一位在敦煌定局多年的同乡,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桩生意的买主。这种上乘的化妆品和绘画颜料被称做胡粉,价格十分昂贵,仅一两就值五石麦子。 这是一张唐代粟特商人供养佛寺的单据,上面详细地记载了各种物品的价格。这个名叫康秀华的粟特商人不但取得了敦煌当地的户籍,还放弃了从前的袄教信仰,改信了佛教。 莫高窟的修建在盛唐时达到了顶峰,沙拉也曾跟随这位殷勤的同乡参观过这个不断扩建的佛教石窟。我们无法用语言描述初次进入莫高窟给这位粟特少年带来的视觉感受,相信这些栩栩如生的塑像和纷繁华美的壁画一定会让他毕生难忘。 当商队离开敦煌的时候,季节已经接近隆冬,在将近半年的艰辛旅途之后终于即将到达那个传说中的梦幻之都了。然而沙拉哪里能想到此生他已没有机会见到长安了。 就在这年冬天,一个有着一半粟特血统的唐帝国将领谋划了一场叛乱玄宗皇帝因此紧急召回了所有驻守西北的军队。沙拉的商队还没有走远便被纷乱的军队赶回了敦煌。 那个反叛的将领名叫安禄山,他策划的这场暴乱被后世称为安史之乱。在粟特语中,禄山是光明的意思。就是这个以光明作为名字的粟特人,给丝绸之路带来的却是长达一个世纪的黑暗,敦煌通往长安的道路被阻隔。终其一生沙拉也没能到达他所憧憬的帝都长安。他和许多粟特人一样在敦煌东边的从化乡定居下来,并按照汉族的习惯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了“康”这个汉姓。 一千年后的敦煌,当年的粟特人早已消失在民族融合的大潮中。 “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姓安的、姓康的,姓史的,有很多姓氏里面含着粟特人的姓氏在里面,也能看到他一部分相貌上的一些特征。但是他的民族特征和语言特征全部消失了,这是历史的语言。但是,粟特人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对中国文化产生的影响,我想这是长存的。” 安史之乱后,帮助唐帝国平定叛乱的回鹘人逐渐取代了粟特人,成为这条贸易大动脉上新的主人。他们又将贸易活动持续了近百年,直至被后来兴起的海上贸易所逐渐取代。此后的敦煌,随着这种变化而由繁荣走向沉寂。直到上世纪初的发现,那些深埋在沙尘中的故事才又重新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在敦煌烽燧发现的斯坦因的这八封信件中,还有这样一封与商业完全无关的家信,一千六百年过去了,它依然能深深地打动我们的心。 这是一位名叫米薇的粟特女子写给丈夫的,在被经商的丈夫遗弃后,她和女儿滞留在敦煌。“眼下这种凄惨的生活让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一次又一次得给你写信,但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哪怕一封回信,我对你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我所有的不幸就是:为了你,我在敦煌等待了三年。”从这张浸满岁月痕迹的纸张上,我们究竟能看到什么?是怨恨,是对不幸的悲叹,还是充满希望的等待。敦煌总会在某些时候给你一些感动和吸引,直到今天。 第八集《舞梦敦煌》 这是一群年轻时尚的孩子,她们在学习着一种有着三道弯特色的舞蹈,熟悉它的人们会知道这与敦煌壁画中S型舞蹈造型异常相似。这样一群从小听流行音乐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去学习这些早已失传的舞蹈呢? 也许她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梦想,但一定有些梦想是跟敦煌有关的。 “多年以来,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大漠深处,一个女子向我隐隐走来,她像是千年前的舞者,时空中的精灵,从大漠深处石窟里千秋寂寞的壁画中坠入尘世,悠然起舞,如花绽放,盛开在寂静的沙漠里。带我渐渐穿越时间的沙粒,靠近那悠远的舞梦……” 这是一个奇妙的时空隧道。置身其中,千余年前人们的生活、信仰、娱乐,扑面而来,恍若隔世。那时候,音乐、舞蹈占据着他们生活的重要位置。在敦煌现存的492个洞窟中,乐舞造型几乎处处可见。而在这许多的舞蹈形象中,又以飞天为数最多,据统计敦煌壁画中有大大小小的飞天总计四千五百余身。他们当中年纪最老的飞天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岁了,而最年轻的飞天也有将近六百岁。他们究竟是上千年前的舞者,还是极乐世界的天女,又或是画工们妙手偶得的创造?这天衣飞扬满壁风洞的神韵,留给后世一个个谜题。 在无数关于乐舞的历史文献中,我们都找不到一个乐舞伎人的完整故事,在敦煌学者的指导下我们虚拟了歌舞伎程佛儿。她的原型是成千上万个教坊舞伎和民间艺伎,她将带我们走近那段封尘的历史。 程佛儿,祖籍敦煌,天宝年间长安教坊舞伎。公元755年,皇宫里普通的一天。这一天的华清池如往常一样歌舞升平,大唐帝国从明皇即位以后,承平日久,这样的宫廷舞会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当时胡姬遍布长安城,这些高鼻梁深眼窝的异域歌舞伎给中原带来了无限柔情的浪漫。李白曾经在诗中写道,“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有一种疾转如飞的胡旋舞,是西域康国人的拿手好戏。表演者在一块小圆毯上飞速旋转到衣带飞扬,但决不能转出小圆毯之外。据说这种舞蹈传到宫廷也成了安禄山的看家本领,他总是能让自己肥硕的身体飞快旋转如一只陀螺…… 唐朝,上至帝侯王妃下至黎民百姓,音乐舞蹈好像他们共通的语言,也正是因为渗入到了空气中的自由开放,使得异域歌舞和中原乐舞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造就了音乐歌舞的黄金时代,也练就了程佛儿一身的舞林绝技。 当整个大唐王国都沉浸在歌舞升平中时,那个善于跳胡旋舞的安禄山扯起了叛乱的大旗。当安禄山带着叛军来到时,唐明皇不得不带着心爱的贵妃逃跑了。混乱中程佛儿寻找着逃跑的机会。皇宫,这个曾经歌舞升平的家,也离程佛儿越来越远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敦煌。 在唐朝,敦煌是个香火旺盛的佛教圣地。在距离敦煌城外东南方约25公里处,有许多洞窟佛寺,是著名的莫高窟千佛洞。每天到这里来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定期去莫高窟礼拜成为他们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佛教经典《妙法莲华经》记载了世俗的人们供养佛祖的十种方式,第九种是伎乐供养。伎乐指的是佛国世界唱歌跳舞的菩萨,他们用音乐、舞蹈来供奉极乐世界的佛祖,所以,我们能够在敦煌壁画中见到无数这样灵动的舞蹈形象。 这是一个个脱胎于敦煌壁画的静止舞姿,用线描图的方式记录下了舞伎们灵动的瞬间。她们出自于当时中国艺术研究所一个叫吴曼英的专家之手。那是1977年的6月,中国艺术研究所组织的一个舞蹈研究小组前往大西北,是为了在沉睡千年的壁画中寻找舞蹈形象。 这是五位专家和常书鸿夫妇留下的唯一合影。 “太惊讶了,我们真觉得要喊敦煌万岁,就是一个音乐舞蹈博物馆,每一个洞窟几乎都有音乐和舞蹈。啊,我们简直是目不暇给吧。” 1977年夏天的这次采风,揭开了敦煌乐舞壁画的神秘面纱。这些沉睡了千年的寂静生命一定没有想到,千年后他们会从石壁上一跃而下,成了后世人们遥想盛世舞蹈的珍贵蓝本。 现在距今最久远的乐舞壁画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年。时空的隧道中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它们都经历了什么,战火、兵患、风雨,太多的伤痕太多的斑驳色彩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让我们再次把目光投向这个因战乱出逃的教坊舞伎程佛儿。 此刻她踏上了回家的路,从长安到敦煌将近两千公里的行程,对于孤身一人的程佛儿来说即使一刻不停地行走,也需要大约三个月的时间。 回乡的路上,程佛儿遇见一路西来的粟特商队,他们将西方的毛皮变卖到中原。但是战乱也阻断了他们的行程,长安对于他们来说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一天她遇见了几个敦煌的老乡,同是孤身在外的旅人,程佛儿向他们讲述起曾经宫廷里欢歌起舞的生活。很小的时候,程佛儿被选入教坊,这里是皇帝培养乐舞人才的学校,从各地选取平民家的女子进入教坊,主要学习琵琶、三弦、箜篌等乐器和当时流行的歌舞。“教坊的人呢,和太常寺不一样,太常寺管祭祀、国家大典。宴乐、宴享娱乐的这种精美的舞蹈,精美的音乐就在教坊,以唐玄宗在的时候教坊最兴盛,人也多。” 这是一幅有关宫廷乐舞生活的缩影图,对唐代宫廷乐队的演奏规模方式、乐工的服装发式描绘得很传神。通过这样一幅壁画我们多少可以想象出唐代恢弘的宫廷演奏。 而在载歌载舞的宫廷演奏中,玄宗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观音,更多的时候也是热情的参与者。传说,他打得一手漂亮的羯鼓,还熟知音律,是名副其实的风流天子。 这是奥运会赛场上的盛装舞步,要训练出这样会跳舞的马必须要专业的驯马师,至少花费六七年的时间。而唐玄宗就曾经饲养过这样的马。 这是陕西出土的舞马衔杯纹鎏金银壶,真实再现了盛大庆典时舞马口衔酒杯跪拜在地向皇帝祝寿的情景。“安史之乱的时候,好多舞马都跑到人家家里去了,等到音乐一响,这些马就老蹦跶蹦跶跳。他们就奇怪说是中了邪了,后来发现不是,是它从前经过训练,一听音乐它就会蹦起来,安音乐踏节奏。” 到底是空前繁盛的大唐王朝,而程佛儿就恰恰经历了这样辉煌的时代。公孙大娘也是全国尽人皆知的舞蹈明星,她把舞剑的技法融入了舞蹈,发明了剑器浑脱舞,而她为表演这舞蹈所设计的美丽军装也是当时很多贵族女子最喜爱的时装。 能不能从这样的字体里感受到一种气势,据说这是唐代书法家怀素从公孙大娘的舞蹈中得到了灵感。台湾舞蹈家林怀民又依据这样的字体编创了类似于狂草的舞蹈。 文化总是这样奇妙,莫高窟的壁画,盛唐怀素的书法,公孙大娘的剑器舞,2006年林怀民的狂草舞,隔着遥远的时空竟然拥有如此相同的神韵气质。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的舞蹈教学已经非常完善了,甚至为了方便舞蹈的学习和流传还有专门记录舞蹈动作的舞谱。 这些敦煌舞谱残卷是斯坦带到英国的,现藏于大英图书馆,从上个世纪20年代开始直到现在不断有专家去研究。这些汉字所代表的舞蹈动作至今没有确切的说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唐代宴席间人们自娱自乐时所跳的一种打令舞。如果说今天的人们对于酒宴间的舞蹈并不陌生,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这幅婚礼的画面。新婚的喜宴上,青庐中的一个女伎喝乐独舞为新人祝福。 这是千余年前敦煌民间常见的拜塔,堪称一场小规模的佛事活动,当时的信众通过音乐舞蹈的形式寄托自己的祈祷。程佛儿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这个空前绝后的鼎盛时代有着如此丰富的肢体语言,也许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舞蹈的音符。 这是程佛儿生命中最艰难的一次旅行。从小在教坊长大的程佛儿,曾经,她的生活中只有舞蹈,生活也只教会她跳舞,而今她必须要学习着去面对以前无法想象的艰难。 眼前这座城市相比于战乱的长安热闹安宁,现在我们已经不大能想象当年敦煌的繁盛。它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往来商旅的必经之处。汉人、粟特人、突厥人、回纥人在此混居,各种宗教信仰的人和睦相处,敦煌以它的宽容成就了这个城市的繁华。 当时的河西地区达官贵族家里都有蓄养家伎的习惯。每到外出游行的时候,总有规模宏大的歌舞伎队跟随。从这幅绘于晚唐时期的张义潮出行图,就不难看出当时舞乐齐奏气派非凡的盛况。 从小在宫廷长大的程佛儿如果能看到这样的盛景会不会也加入游行的队伍跟着一起舞蹈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有着她寄予全部希望的家。程佛儿凭着儿时的记忆向家的方向走去。可是她的家在哪儿里?她找不到了。 此刻的大唐帝国也因安史之乱摇摇欲坠。玄宗在逃往四川的路上他还没有从失去贵妃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太子李亨正忙于集合西北各部军队准备收复长安洛阳。 皇宫出逃又找不到的家的程佛儿,只能依仗自己在宫廷中学到的技艺卖艺为生了。人们看到了来自皇宫的神韵,无不称奇叫绝。就连当地的画匠也跑来欣赏程佛儿的舞姿。就像今天的一些艺术家们通过“采风”寻找灵感一样,像程佛儿这样来自天子脚下的身姿又怎么能躲过画匠的眼睛呢。不知道哪个多情的画匠会偷偷地在脑海里印下程佛儿的身姿,又把这份念想留在莫高窟的壁画中。 今天我们看到的莫高窟壁画里面,即使是反映天国世界的情景里面,伎乐菩萨的形象也是画匠们根据生活中所看到的平常人家的女子绘制而成,这种艺术源于生活的理念,被形象的成为“菩萨如宫娃”。 只是程佛儿一定没有想到,千年以后相似的场景,会被放大到舞台上,成了一部舞剧中经典的一幕。这就是在1979年蜚声海内外的舞剧《丝路花雨》,它结束了十亿人看八个样板戏的时代,被誉为“东方的天鹅湖”。整部舞剧第一次引用了敦煌壁画中的很多舞蹈造型,只是壁画中的造型全是静止的瞬间,怎样才能加进去律动成为流动的舞蹈呢? “所有的舞蹈你看编得的成功的段落,或是成功的舞姿,它都是有这个S形的动律。你比方说它有一个这样的舞姿,你就这样摆,像古典舞一样这么一摆,这么摆,那就不好看。你看,你要是有了线路,S形的线路上去,你再一摆,它就好看了,味道就不同了。” 舞剧中英娘弹奏琵琶的舞姿呈现出了敦煌舞蹈S型的特点。她的原型来自莫高窟112窟的一尊反弹琵琶的伎乐菩萨。也许这真是当年集市上那个尽力舒展身姿的小小身影,不过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样高难度的反弹琵琶技巧是超乎想象的。 不论反弹琵琶是真有其人其事其形其声,还是某位画工兴致所至的个人创作,这个身姿已经成了我们去怀念大唐乐舞盛事的一个经典符号,距今已经一千三百多年了。 在唐代宫廷的乐队里,琵琶就像是交响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清商乐》《西凉乐》《高昌乐》这些流行于朝野的十部乐都是以琵琶演奏为主。这把印度风格的五弦琵琶呈现出典型的唐代宫廷式样,是目前世界上存留的为数不多的唐代琵琶。我们不知道当年程佛儿是否亲手弹奏过这样的琵琶,不过此刻她永远也回不到她的宫廷生活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度闻”,程佛儿的耳边响起那首堪称大唐帝国第一乐舞的“霓裳羽衣舞”,关于它,有一个这样的传说。 中秋之夜玄宗赏月,突然产生冥想,觉得自己来到了月宫,看到无数仙女翩翩起舞伴以悦耳的音乐,醒后却只能回忆出曲子的一半。后来他听了西凉总部献来的印度《婆罗门曲》才把后一半补齐。杨贵妃根据音乐亲自设计舞蹈。白居易也感慨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那应该是程佛儿生命中最快乐的岁月,从进入教坊那一天她就习惯了把自己最美丽的舞姿呈现给杨贵妃,然后由杨贵妃献给唯一的观众唐明皇李隆基。对于她来说生活不是辗转流浪,跳好学过的每一支舞就足够了。 今天,在距离敦煌一千多公里的兰州,敦煌舞已经成为她的一张名片。就是1978年《丝路花雨》初露峥嵘的时候,甘肃省艺术学校校长高金荣就已经开始深入到敦煌莫高窟,潜心研究敦煌舞,并且开始了教学实践。 从黑白照片到彩色影像,从十几岁的孩子到几十岁的专家,四十多年来,高金荣从来没有停止手把手教过的这些舞蹈最终形成额一种流派,敦煌舞。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莫高窟那一个个像蜂巢般的洞窟里,程佛儿曾无数次听别人描述过,莫高窟里灿烂的佛国世界。她的父亲也曾经在这里开窟造像,但她走进莫高窟的时候还是惊呆了。莫高窟里的很多洞窟都是一个个清歌妙舞的极乐世界,眼前的景象程佛儿觉得并不陌生,阁楼亭台小桥流水,像极了她曾经生活过的皇宫,然而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佛陀静坐在莲花台上,神态安详,微笑不语,众神驾着七彩祥云漫天散花,后世的人们管他们叫飞天。 在大唐佛教净土荥阳极乐世界,他们早已脱离了最初由印度刚传入时的滞重粗犷,而变得灵动轻盈。随着飞天一起飞舞的还有各种程佛儿所熟悉的乐器,没有乐工的弹奏好像也传出美妙的音乐。乐伎们在歌台上挥舞长巾翩然起舞,就像她和教坊中的姐妹们在皇宫里的表演。这个反弹琵琶的造型不就是自己在街市上卖艺的舞姿吗。 在壁画所描绘的极乐世界里没有战争和逃亡,没有疾病和饥饿,也远离了一切忧愁和烦恼。人们所能想象的一切美好尽显无遗。程佛儿只觉得这一切的美好如真如幻,好像自己也跟着舞蹈起来。这些乐舞壁画在一千多年的时空中渐渐褪去了华丽的色彩,可是多年以来莫高窟的朝圣者站在壁画前,还是会被这灵动鲜活的宗教之美所感动。 “看到敦煌的第一眼的一霎那时间,或者说就是我在日本基础到过去所看到的丝路的纪录片、敦煌的纪录片所带给我的感受,都是我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不能够让我磨灭的这个印象。所以我觉得,看到敦煌壁画舞姿的这种舞蹈形象,可以说,它就是我在生命中等待的东西。” 上世纪70年代末,远在日本学习舞蹈的台湾舞蹈家樊洁兮千里迢迢赶赴敦煌。面对满洞的壁画她觉得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也许舞者樊洁兮和当年程佛儿面对这些壁画时有相同的感受。之后的二十多年,樊洁兮带着自己对敦煌舞蹈的独特理解走到美国德国,和世界上许多的地方。 “我觉得形象是让我们获得了参考,获得了灵感,但是我希望舞蹈的肢体展现是抽象的,而且是把敦煌这个大文化的精神把它拿出来延伸,跟新时代结合。” 这是北京保利剧院的一场大型歌舞剧《敦煌》,樊洁兮被邀担任舞蹈总监,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演出,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敦煌舞蹈呈献给内地的观众。 第一眼看见敦煌,一见钟情地爱上敦煌,自此她的爱情婚姻事业都与此相连。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一样,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项事业。 对于程佛儿来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在敦煌的生活。从13岁选入教坊,天子面前献艺,辗转到街头卖艺,舞蹈已经成为她面对离乱生活的一种方式。盛世的繁华如同过眼烟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会若有所思,忆起那个给了她无限温暖的宁静世界。 “敦煌寺庙街头还有职业的寺庙里头养的这些音乐的表演的人,我们称为音声人。因为宗教啊它的仪式是要透过音乐来表达的,透过音乐就可以塑造出一个庄严肃穆的氛围。”也许程佛儿会像专家所言,在佛祖庇佑下成为寺庙里的音声儿,古寺青灯,伴佛终老。也许她遇到了一位钟情于她的画工,嫁人生子,过起了平常人家的生活。毕竟,一个从小就没有家的孩子,怎么会不渴望一份家的温情呢?程佛儿回到敦煌之后不久,从长安到敦煌的贸易之路就因为战乱中断了,西去龟兹的商路却一路畅通。 后来的中亚、西亚等地的舞蹈中出现了中原宫廷风格的舞蹈,我们不妨大胆揣测,或者正是程佛儿等宫廷舞姬们流亡至此的原因吧。 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谁知道呢?对于偌大的历史而言,一个小小的舞伎,只是沙海里的一粒尘埃,他们后来的生活我们无从知道。史料记载,天宝年间和她一样的教坊舞伎就有一万零四名。她们战乱出逃、奔波流转、流落民间,但是舞蹈恰恰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流传、融合。 这就是那个饰演教坊舞伎程佛儿的女孩,那时她在甘肃省艺术学校主修敦煌舞。在我们的纪录片里拍摄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是北京舞蹈学院古典舞系的一名大学生了。幸运的她以志愿者的身份出现在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表演中,她的梦想才刚刚开始。 敦煌是一个文明的奇迹,她承载着凝固的历史,也散发着流动的神韵。从教坊舞伎程佛儿到舞蹈学院的青春少女,她们都为敦煌而舞蹈。 文化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总在千丝万缕中发生着关联,也许这就是敦煌乐舞壁画恢弘而强大的生命力。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些年轻可爱的孩子,她们也不过十六七岁,是北京舞蹈学院第一届敦煌舞班的学生。 “我觉得敦煌舞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很神秘。”“我觉得敦煌舞蹈是对敦煌文化的一种传承,我们用舞蹈的形式,把敦煌这种文化传播给大家,把古代的东西呈现给现代人。” 古老的舞蹈,年轻的身姿,还记得她吗,那个因为安史之乱流亡的教坊舞伎程佛儿不也曾这样用心地舞蹈过吗。一千多年,朝代更迭,时空流转,战乱灾荒,敦煌乐舞壁画中灵动的身影一直不曾消失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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